当抗战题材电影陷入宏大叙事的窠臼,《得闲谨制》以 “止戈为武” 的精巧构思,将镜头对准宜昌深山的戈止镇,用一群小人物的荒诞抗争,谱写了一曲兼具黑色幽默与悲壮力量的家国挽歌。这部由孔笙执导、兰晓龙编剧的作品,跳出传统抗战片的叙事框架,以密集的隐喻符号、创新的视听语言,让观众在笑声与泪水的交织中,读懂战争年代普通人的生存智慧与民族风骨。
文字密码:人名地名里的命运寓言
影片的隐喻体系,从人名与地名的设计便埋下伏笔。肖战饰演的主角莫得闲,名字本身就是一场命运的反讽 —— 这位从金陵兵工厂逃亡的钳工,毕生渴望安稳度日,却在战火中永无宁日。他的身份并非虚构,而是以 1937 年随工厂西迁的近 4000 名金陵兵工厂员工为原型,其榫卯技艺既是谋生手段,更成为后期构筑防御工事的 “民间武器”。儿子莫等闲的设定更具冲击力,这个孩童第一个会写的字是 “死”,甚至童言无忌地问 “我要活到 5 岁那么久吗?”,战争对童年的摧残,在这一细节中被刻画得入木三分。


地名 “戈止镇” 的设计堪称神来之笔。“戈” 为兵器,“止” 为停歇,合为 “止戈为武” 的古训,暗喻真正的勇气并非好战,而是以抗争终结战乱。当溃兵肖衍(彭昱畅饰)不小心将 “戈止” 连笔写成 “武”,被日寇错认成顺民镇 “武镇”,这场 “书法谬误” 不仅推动了剧情,更形成对侵略者暴力逻辑的辛辣讽刺 —— 他们妄图用武力征服土地,却连汉字的精神内核都无法理解。而日寇反复念叨的《千字文》“天地玄黄、宇宙洪荒”,则成为文化掠夺的具象化表达,他们背诵着不懂内涵的经文,却对这片土地的文明根基肆意践踏。
意象符号:烟火气里的家国执念
影片将 “家” 的意象具象化为充满烟火气的符号,让宏大的家国情怀落地为可感知的日常。杨新鸣饰演的太爷,始终执着于追逐一头猪,这一看似滑稽的行为,实则暗藏深意 —— 汉字 “家” 的屋顶下正是 “豕”(猪),他追的不仅是一头家畜,更是被战火碾碎的传统家庭结构。即便患有认知障碍,这位老者对 “家” 的执念从未消散,最终举起兼具礼器与兵器功能的斧头冲向日寇,诠释了中国人 “理要讲,人要杀” 的复杂哲学:尊崇礼序,更守底线。


莫得闲家的地窖与灶台,同样承载着深刻寓意。地窖通道四通八达,既是躲避空袭的掩体,也是串联全镇防御体系的 “神经中枢”,其复杂结构映射出平民智慧的韧性;而灶台则成为绝境中的希望象征,即便经历生死离别,回家做一顿热乎饭的执念,彰显了中国人在苦难中坚守生活本真的生命力。这些生活化的意象,让 “守家即守国” 的逻辑变得真切可感 —— 家国并非抽象的概念,而是灶台的温度、亲人的牵挂、方言的腔调。
视听革新:荒诞与悲壮的美学碰撞
孔笙在影片中大胆探索视听语言,将胶片质感与黑白默片融入叙事,形成独特的美学风格。战争场面采用高对比度硬光,日军刺刀的寒光与百姓火把的微光形成强烈视觉对冲,暗喻 “以弱抗强” 的精神内核;而转场时插入的黑白默片片段,搭配《春天里》《松花江上》等民国歌曲,既营造出历史的厚重感,又以间离效果消解了抗战题材的沉重感。片尾 “大炮对坦克” 的高潮戏,镜头突然切换为黑白默片,口琴版《松花江上》响起,将个体牺牲升华为民族精神的永恒定格,这种 “暴力美学” 与 “诗意表达” 的碰撞,成为全片最震撼的段落。
精神内核:彷徨后的呐喊与觉醒


影片最动人的,是普通人在绝望中完成的精神觉醒。莫得闲从最初的逃避战乱,到为守护家园挺身而出;肖衍从怯懦的溃兵,到用身体堵住炮口的勇士;夏橙(周依然饰)从灶台边的主妇,到冒着炮火为伤员接生的守护者。他们并非天生的英雄,甚至有怯懦、算计与短视,但当战火逼近家园,源于生命本能与故土之爱的力量被彻底激发。
这种觉醒,恰如鲁迅笔下的《彷徨》与《呐喊》—— 影片中的众生先经历逃离、躲藏、幻灭的彷徨,最终用锄头砸向侵略者的闷响、土地雷的轰鸣,汇成最震耳的呐喊。正如结尾字幕所言:“历史常记英雄,但也要晓得中国的脊梁,更由无数无名的百姓和‘炮灰’堆砌。”《得闲谨制》用小人物的故事告诉我们,真正的英雄主义,从来不是孤胆英雄的高光时刻,而是无数普通人在绝望中选择不跪下的倔强。